皮喵

【柱斑】七年之痒（番外一）

今天整理稿子的时候看到这个，是收录在《七年之痒》本子里的，想想还是发上来算了，毕竟还有很多人没看过。一共三个番外，一天一更。

————————————

番外   梦中人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柱间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就常常做着一个梦。

　　梦里是模糊不清的，看不见时间，看不见空间，甚至连年代也无法推测。

　　梦里时常出现一个人。他有时是个站在河边打水漂的小男孩，有时是个举着刀剑与别人打斗的少年人，有时又是一个独自迎战千军万马的成年人。

　　他的样子也是多变的。有时是个刺头的小炸毛，有时是一个长发及腰的腼腆青年，有时又流着血泪，疯狂地大笑。

　　梦里的场景不尽然相同，但主角总是同一个。尽管柱间总是看不清这个人的样子，尽管他每次入梦时展现出来的不一样，但柱间知道，那就是同一个人。

　　他在现实生活中从未遇见过，唯有入梦，才能看见。

　　孩提时代的柱间不曾明白这个梦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他觉得，梦里的这个人，跟他是有关联的。

　　或许是前世未完的姻缘也不一定。

　　有一段时间，柱间背着小书包，满城满市地寻找这个梦中人。那时他还小，认识的地方就只有屋子周围方圆几里的几条街道。他踩过小河沿岸的青石板路，穿过一幢幢房子之间的小巷子，见过许多人，也看过许多事，就是没能找到梦里的那个人。

　　柱间稍微长大一些的时候，不再局限于老家的一寸三亩地。他从居住的小镇找到隔壁的城市，从隔壁的城市找到遥远的首都，从走路变成踩单车，从坐公交车变成乘新干线。

　　年年岁岁，春秋冬夏，他走遍了全国各地，找遍了每个角落，就是没能找到那个人。

　　再长大一些，柱间觉得，或许梦境真的只是梦境，梦里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于是他不再执着，放下了想要找到这个人的念头，一心一意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只是，这种念想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根深蒂固地驻扎在他的心底。在他不曾察觉之时，无声无息地影响着他的决定，他的职业，甚至是，他的生活。

　　柱间出生于医生世家。他的父亲、祖父，祖祖辈辈都是医生，就连他的弟弟也在家庭的耳濡目染之下成为了医生。如无意外地话，柱间的将来，也该是在父亲的指导之下，按部就班入读医学系，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差错发生在柱间高考的前夕。

　　那一年，柱间十八岁，遇见一位知名的校友。

　　他是电影学院的老师，曾经也是这所高中的学生。他受到母校的邀请，回来举行一场演讲，为即将高考的应考生加油打气。

　　他的演讲内容柱间几乎已经不太记得了，只有其中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

　　那个校友说，明星与别人最大的区别，是明星站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之上。一个著名的巨星，可以让全国的人们，乃至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他。

　　那时候的柱间对于“明星”二字没什么概念，更加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只道明星就是演员，或者歌手。其实他对演戏唱歌没有什么特别浓厚的兴趣，或者说，他对于任何的事情，包括祖辈流传的医学，全都兴趣索然。

　　但是，他对于“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他”这句话心动了。

　　他想起了小时候时常梦见的那个人。

　　十五岁过后，柱间甚少再做那个梦，甚少再找那个人。梦中人的轮廓身高他都已经不再记得。可不知为何，那时候他莫名地想起那个人。

　　成为医生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在诊室里，可是，如果成为了大明星，就能站在舞台上，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到。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见他，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这里面也包括了梦中人？

　　如果梦中人真的存在，并且也跟他有过相同的经历，做过相同的梦。那么，是否并不需要大海捞针，那个人也能循着他留下的线索找到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记起这个执念来。他只知道，一旦燃起希望的火光，这团火焰，就再也没有熄灭的可能。

　　柱间用自己的全部未来为一个机会渺茫的可能，作下赌注。

　　当然，高考前夕临时修改志愿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严厉的父亲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就揍了他一顿，并把他关进小黑屋里一天一夜都不让吃喝。

　　十八岁的柱间是个任性的中二少年，觉得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是件很酷的事情。尽管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被关进小黑屋，可他望着窗外的月光，想着以后自由放飞的生活，兴奋之感藏于心底呼之欲出，半点也没有思过之心。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梦中人。

　　后来柱间以年考第一的成绩毕业于电影学院，正式踏入演艺圈，成为一位备受瞩目的新人演员时，他才发现，原来明星们光芒四射的辉煌背后，是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艰辛。

　　冰天雪地里穿着一条裤衩在水里游泳，大热天四十多度裹着棉袄大汗淋漓；吻戏、床戏、打戏、受虐戏……那么多那么多不同种类的戏份，一一体验过来，已经精疲力尽，心力交瘁。

　　成为演员没能让柱间找到他的梦中人。作为新人的他，也没有一部特别火爆的作品。就算天赋异禀，勤奋努力，合作过的导演全都赞誉有加，一炮而红的机会也始终没有来临。

　　人生便是这样的。有句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己准备妥当了，这东风是否来临，有时候还得靠天意。有的人年少成名，有的人大器晚成。一个人的成功与否，有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点，跟运气有关。

　　柱间还没大红，已经产生了隐退的想法。

　　一来，他本身性格就是喜欢追求自由安逸。二来，相对于抛头露面，其实他更加喜欢退居二线做幕后工作。千手家世世代代的沉稳血液并没有因为柱间弃医从艺而消失殆尽，它始终沉睡在他的身体里，安安静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那时候柱间已经不再追寻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中人了。他选择了随遇而安。

　　等到了，是天随人愿。等不到，也甘之若饴。因为生活仍需继续，路还需往下走去。

　　毕业后的第五年，柱间回了一趟母校。

　　工作压力太大，不知如何排遣，便回母校坐一坐，怀念一下青春，消除一下压力。

　　他没有回办公室找自己往日的老师，而是一个人坐在小树林里睡觉。

　　中午时分，一个男孩的呐喊唤醒了他。

　　说是男孩也不准确，那是一个约摸二十的大学男生，穿一条减龄的背带裤，长炸毛束成一条马尾，正在二十米之外的草丛里，对着空旷的草地声嘶力竭地呐喊。

　　不远处的三脚架上放着一台小型摄像机，这个男生正在表演一个被困的孩子。

　　他跪在草地上，右手对着虚空抬起，眼睛望着对面的镜头，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展示出一副无法逃脱的绝望表情来。

　　兴许是哭得太凶，他几次开口想说台词时，喉咙都哽住了。这一缓，就错过了情绪表达的最佳时刻，不得不停下重来。

　　就位，跪下，哭泣，念台词。又站起来重回原位再次跪下，哭泣，念台词。短短一下午，这个男生竟然连续哭了二十多次，跪了四个小时。

　　对于在校的学生来说，这个男生的演技算是拔尖的，就算放在现在的一众新人里也能勉强站得住脚。但终归年轻，经验不足，又没有人指导，许多演技上的技巧也只能靠自己一遍遍的尝试，慢慢的摸爬滚打来摸索。

　　柱间看了一下午，没有跟这个男生搭话，就回家去了。

　　很快地，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再回母校，他也就渐渐地忘了这个男生。

　　两个月后，柱间因为有事回了一趟学校。临走前，他又想起那个男生来。

　　他熟门熟路地摸回那个小树林，走到之前睡觉的那棵树下，望向那片草丛，竟然又发现了那个男生。

　　入秋了，凉风萧萧。男生还是两个月前的装扮，只是脖子上缠了一条薄薄的围巾。他还是跪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一个动作，说着同一句台词。

　　与两个月前，一模一样。

　　不过这一次，他的演技进步了许多，就算嚎啕大哭也不会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动作优秀，台词优秀，表情也优秀，与两个月前相比，有着质的飞跃。

　　这是通过持之以恒的重复练习才能琢磨出来的。

　　没有灯光，没有舞台，没有观众，只有这台小小的摄像机，却仍然能够耐住寂寞，周而复始地琢磨演技。

　　这是一个为演戏而生的戏痴。

　　柱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内心的震撼。他想起娱乐圈中许多没演技又耍大牌却身价高的小鲜肉，想起得过且过还一度想隐退的自己。

　　他们，光是态度，就已经远远比不上这个男生。

　　男生已经表演完毕。他站起来，擦干眼泪，取下摄像机，看里面的回放，似乎对刚才的那一幕非常满意，禁不住内心的小得意笑了起来。很快地，他又把机器放回去，继续练习另一个角色。

　　在男生眉毛扬起的那一刹那，柱间的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机，把这个笑容拍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举起手机。这个男生与他本为陌路，他们的生活完全任何的没有交错。今天过后，他也很快会把他忘掉，但是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男生就是一颗闪亮的星星。他很想亲眼看见这个男生站在大众的面前发光发亮的样子。

　　这是一颗被尘埃覆盖的璞玉。总有一天，他会变红，他会成为观众心中最受欢迎的男主角。他会站在电影节的领奖台上，亲手举起那座象征着演艺事业最巅峰的小金人。

　　他很想亲手把这个男生捧红。

　　这一次，柱间依然没有跟这个男生搭话，但他记住了他，并且找到自己奋斗的目标。

　　那一夜，柱间再一次地梦见了幼时常常梦见的那个人。这一次，那个人不再是模糊不清的了，他有一张清晰而且漂亮的脸。他的脸就跟那个男生的一模一样。

　　好像困扰多年的谜团终于得以解答，柱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个男生，跟梦中人，似乎是同一个，又似乎不一样。但无论如何，在梦中人终于有了一张确切的脸时，柱间就已经知道，从今往后，他不会再看见这个梦，也不会再执着于这个虚无缥缈的梦中人了。

　　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他也已经找到了他的梦中人。

番外一，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