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喵

【柱斑】七年之痒（番外二）

番外  木雕的故事

　　那是热恋时期发生的故事。

　　在一起的第二年，柱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中国参加户外真人秀。

　　看过类似节目的都知道，户外真人秀，需要明星在特定的时间内完成特定的任务，然后摄像机全方位、近距离地对他们跟踪拍摄，以供观众观看。

　　这类真人秀，费力又费神，但禁不住报酬丰厚，周期短，回报率高，很多艺人都通过这种方式来快速赚钱。

　　有一段时间，柱间接真人秀接得几乎走火入魔，同一时间接了好几档，还全是大财主中国公司主办的节目，导致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有三百天都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来回奔跑，即便好不容易归来一趟，也时时刻刻捧着一本教材在学习中文。

　　与柱间的忙碌不同的是，斑没有任何的工作，闲赋在家，终日无所事事，专心致志地做一个死宅，吃了睡，睡了吃。

　　并非接不到片约，若然认真去找，起码跑龙套是肯定有的。只不过是柱间单方面地要求斑停掉所有工作。

　　也并非是毫无道理的。去年年末，常年日夜颠倒饮食不规律的斑因为胃病进了医院。柱间为了他的健康着想，要求他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能出去工作。斑不愿柱间担忧，便留在家中，成为一只被柱间圈养的金丝雀。

　　双份收入变成了单份。车贷、房贷、平时的生活费，还有大量买给斑养胃的营养品，却仍然样样不少。一下子，小两口的生活拘谨了起来。柱间为了赚钱，只好暂时放下演艺事业，前往中国参加真人秀节目。

　　那一段日子，斑能够看见柱间的方式，就只有电脑里的网络转播。因为日夜被机器跟拍，柱间不能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就连发个邮件，也得深夜时分，偷偷起来把镜头遮住才能打开电脑。

　　他们是艺人，感情生活，一直都是隐瞒大众。在国内，还能每天回家亲热一番。柱间到了国外，就像一个地下党卧底偷偷潜入敌阵，无法相见，只能相念。

　　柱间太过忙碌，忙得连自己的生日都在工作中度过。他生日那天，发邮件给斑说可以跟节目组请假。斑计划好了一天的行程，把自己打扮得英俊帅气，从早上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早上。挂钟里的时针转过一圈又一圈，窗外的天空从明亮转到暗沉又到明亮，柱间依然不见踪影。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柱间发来邮件，叫他别等了，节目组没法请假，斑才从沙发上起来，揉一揉自己睁了一夜的眼睛，对着空气与那个听不见的人说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要时时刻刻陪着你，就无法给你优越的生活；他要赚钱养家，你就不能奢求他日夜的陪伴。

　　道理斑是明白的。他也懂事，安安静静，不怨不闹。只是夜深人静之时，面对一个空荡荡的家，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难过。

　　生日过后的第二天，柱间打给斑一大笔零用钱。他为自己生日的缺席而抱歉，希望斑拿着这笔钱，到国外去散散心。

　　斑其实不想去，却不好说不。他们在一起，同住一屋，理应平等。柱间也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什么，十年如一日地对他好，斑却有一种寄人篱下之感。

　　他常常感觉不踏实，就像一只没有脚的小鸟，没有根的浮萍。柱间对他太好，明明需要万分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因为有了柱间，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无论是舒适的生活，还是金钱、名利，甚至是天上的星星、月亮，那个人都会为他摘下来。

　　但是这些东西，不是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只不过因为柱间刚好爱着他，仅此而已。

　　万一哪天，柱间不爱他了，他就会变成一无所有。

　　不应该是这样的，爱也好，成就也好，总是自己抓在手里的，比别人施舍的来得真实。

　　旅行那段时间，斑走过罗马的街道，坐在莱茵河畔的草地上，驻足慕尼黑天鹅堡的回廊里，常常想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就必须得躲在柱间的身后享受着他给予的舒适？为什么他就不能反过来，走到前面去，保护柱间？

　　想了又想，却想不出答案。

　　十一月初，斑路过巴黎北城门一个跳蚤市场，偶尔发现了一个木雕摊子。

　　那会儿斑不过是随便看看，也没想淘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可是一路过那个摊子，他就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摊子上面清一色的全是木雕。花鸟鱼虫、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其中有一只，是个武士形象的木人。圆圆的脸，大大的肚子，脖子上缠着一条张牙舞爪的木龙。

　　斑站在那里，看着这只木人，感觉它非常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见过它。不仅见过它，还与这只木人发生过一段迂回曲折的故事。

　　斑想要买下这只木人，可惜摊主告知这是一只展示用的非卖品。斑不会法语，英语也不流利，说了许久也是词不达意，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觉。摊主见他有口难言却确实喜爱，就给了他一个地址。

　　木雕制作者的住址。

　　斑照着这个地址找到了马德里郊外的一间小屋，意外地发现，这个木雕制作者，竟然是个会说日语的西班牙人。

　　他的木雕全都让人很熟悉。九条尾巴的狐狸，举着剑的武士，形状奇特的大团扇，千手观音等等等等。

　　最让他熟悉的，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个穿着短浴衣，一个顶着西瓜头。那个西瓜头，眉目之间，竟然隐约有些柱间的影子。

　　西班牙人告诉他，这些木雕形象其实来源于古代的日本，具体年代已经无法考究了。教他的师父说，创作这些形象的人，是日本古代一个非常厉害的木雕大师。他没有留下名字，也没有留下画像。但是他所创造的木雕，都有一种能够带给人幸福的温暖。

　　尤其是那个穿着浴衣的小男孩。西班牙人拎起那只手掌大小的木雕，告诉斑，这个小男孩在众多的木雕形象里最传神。师父说，这个小男孩的创作是木雕大师耗时最长，最用心的一个。大师留下来一句话，树叶飞舞之处，烈火必燃。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师父猜测，应该跟这个小男孩有关。

　　传说的故事，经过了时代的变迁，口口相传，多多少少都会带有一些神话的色彩。斑站在这些木雕的前面，听着它们的故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他的面前推开时间之门。通过这扇门，他可以看见一个穿着古代长袍的长发男子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手里握着一把刻刀，对着手心处的一块木头细细雕琢。

　　迷雾使他无法看清这个人的模样，但是很熟悉。斑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个人他很熟悉。这是一个古人，与他生在不同的年代，他却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就好像千万年之前，他们就已然相遇过。

　　后来斑不再继续旅行了。他留了下来，跟着西班牙人学习木雕技术。西班牙人是个独居的老人，斑这种年龄在他的眼里就跟他的孙子差不多。斑留下来，他当然是很欢迎的。一来，自己的手艺能够得到传承，也不枉当初师父的教导。二来，斑天赋高，也刻苦耐心，是个让人满意的好学生。

　　斑确实天赋高，老人教了几次，他很快就上手了，就像早就会了似的。斑拿起刻刀，也很自然地知道该从哪里下刀。老人问他是否之前学过，斑只是茫然摇头。

　　他确实没学过，却对木雕很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有人手把手地教过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想学这门手艺，只是觉得，他必须得学。

　　一个人，走过黄泉路，踩过奈何桥，就算是进入一个新的轮回。一碗孟婆汤，可以让人一生的记忆都忘得干干净净。可是，有些东西，孟婆汤能够把它洗去。人的灵魂深处却仍然牢牢地记得。就算投入了轮回道，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都可以让身体把它们重新记起来。

　　那些东西，谓之执念。

　　例如木雕，又例如，对那个人的爱。

　　斑仅仅学了两个月就有所小成。十二月底，临近圣诞节之前，斑收到柱间的短信，告诉他节目终于告一段落。他可以放一个小假，好好在家陪他。于是斑拜别老人，踏上回国的路途。

　　这一次，斑带回去一只木雕，是以柱间为蓝本，创造出来的一个形象。它穿一身朱红色的铠甲，背着一个大卷轴，正气凛然，像个威震四方的将军。

　　斑也不知道为何想要创造这样的形象，柱间从来都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柱间很好看，比任何的时候都好看。

　　柱间归来那天是斑的生日，平安夜的凌晨。他进门的时候，大厅的灯仍然亮着，斑穿着睡袍，抱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看起来是一直等他等到深夜。

　　半开的窗户外传来邻居家庆祝圣诞节的歌声，柱间放下行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窗子关上，又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旁，小心谨慎地抱起那个熟睡的男人，打算把他抱进房间里。

　　有什么东西从斑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斑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迷迷糊糊地从柱间的怀里爬下去，伸手往沙发底下漫无目的地摸来摸去。

　　柱间从沙发脚捡起那个东西，抓起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处。斑才察觉到，柱间原来回来了。

　　他半眯着眼睛，脑袋一晃一晃的，跟自己的身体里的瞌睡虫在努力战斗。慢慢地，他的眼睛睁大了些，打着哈欠懒懒地说：“你回来了。”

　　柱间拎起被子搭在斑的肩上，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斑一边打哈欠一边把那样东西放在柱间的手上，说：“木雕，送你的礼物。”

　　柱间拿起来，看见是个跟他长得八九分相像的小木雕，好笑地说：“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怎么反倒送我礼物来了？”

　　斑实在是太困了，也懒得自己走去卧室，干脆直接趴到柱间的肩上，喃喃道：“虽然你生日那天没回来，但礼物还是要有的。”

　　柱间摸了摸木雕，珍视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捧起斑的脸，亲了他一下，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这么久了。”

　　斑抱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凑过去索吻，柱间会意，亲了一下他的唇，继续说：“公司那边希望我长期在中国发展，可是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我忍受不了你不在我的身边。你呢？你会不会为了工作而离开我？”

　　斑一边打哈欠一边小声回答：“当然不会。”

　　他伸手进柱间的口袋，摸着里面他耗费了一个月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木雕，把脸埋在柱间的脖子上，蹭了蹭，像只幼猫舔了一下。他说：“你是最重要的。”

　　柱间闻言，二话不说，猛地一把抱起斑，往卧室里走去。

　　这个夜晚，斑将会彻夜难眠了。

番外二，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