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喵

【柱斑】七年之痒（4）

章四
　　带土又去面试了。
　　
　　宇智波一族的人，有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掂量。就算全天下都告诉他那不适合，他也要竭尽全力试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在这点上，带土与斑虽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却出奇地相像。
　　
　　带土固执地尝试争取男主角的戏份。斑也固执地选择与柱间断绝恋爱的关系。即便已经回到了国内，就在离柱间不远的地方，终于有了日夜厮守的条件，他依然执拗地要求分手。
　　
　　他觉得他似乎还爱着这个人，可是这种爱又掺杂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让本就纯粹的爱情不知不觉之中变了味。就像一杯温热的牛奶，莫名其妙混入了香醇的红酒。
　　
　　他不否认红酒也是好东西，但是他更怀念当初那杯纯净一尘不染的牛奶。那是他们一无所有之时唯一能够捧给对方的真心，是比如今名利双收，随手抛下的物质赠予更加可贵的珍宝。
　　
　　明星参观影视城有个优势。普通人刷钱，明星只用刷脸。打扮得好看一点，潮一点，往门口一站，不需要工作证，保管看门的保安目不斜视，甚至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今天斑穿得低调，皮裤皮衣皮手套，长发扎起来，戴个墨镜，看起来就像是唱摇滚的。他还有一枚火焰形状的耳钉，是当初跟柱间一起买的。柱间的是叶子，他的是火焰。款式不一样，可是角落处刻了对方名字的首字母。只要出去约会，必然一起戴上，表示这两人是一对。
　　
　　现在肯定不会戴这枚了。斑打开首饰盒，挑挑拣拣，最终挑了一枚最普通的钻石款。
　　
　　闪闪发光，穿过耳垂，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低调的奢华。斑对自己的整体造型非常满意，对着镜子比了几个摇滚的手势，就优哉游哉地出门去。
　　
　　影视城还是那个影视城，建在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不过因为明星众多，倒成了红红火火的旅游景点。只是有时候为了拍摄，剧组会在一定范围内进行封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游客不多，来来往往的基本上都是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斑不用担心被围堵的可能。
　　
　　走过差不多一个小时，斑走得累了，正好看见前方路口有小贩在摆摊苹果糖，一时兴起，买来一支，坐在巷口长椅上吃得正欢。
　　
　　这张长椅他记得，这种苹果糖他也记得。七年前，他与柱间合作的第一部戏，演一对情侣，其中一个镜头，就是在这里拍摄。
　　
　　还记得那是一个约会的镜头。苹果糖由柱间拿起来，放在两人的中间。一个人从左边开始吃，另一个人从右边开始吃，吃到最后，整个苹果糖都吃完时，要亲在一起。
　　
　　那时候还没在一起，两人都是直男，尤其是斑，害羞得很。与柱间接吻，如临大敌，不亚于第三次世界大战，如同被压着上刑场的死士，整个人都是硬绷的。
　　
　　那个镜头NG了一遍又一遍，苹果糖吃了一个又一个，他与柱间也亲了一遍又一遍。亲到最后，整张嘴都是麻木的，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木然地由着柱间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搅拌机似的乱搅。从视死如归，到慢慢开始适应，再到破罐子破摔。
　　
　　一天下来，看到苹果糖就想吐，看到柱间就条件反射地想要亲上去，手脚麻利像被控制一样，快得拦都拦不住。
　　
　　现在想想，如果当初没有接拍这部戏，或许他们的人生都会变得不一样。他与柱间或许不过是圈中好友，两人都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偶尔约出来吃吃饭，聊聊天，谈谈自己的近况。不必像现在这样，伤心、伤身，更伤感情。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如果。
　　
　　小小的苹果糖很快就吃完了，斑咬着吃剩下的木棍子，到处张望找垃圾桶，一时没注意，撞进了巷口一个小姑娘的镜头里。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一身皮裤皮衣，叛逆的摇滚风，却像小孩子一样咬着一根吃剩下的糖木棍到处张望，连墨镜都没戴。镁光灯闪过时，他刚好望着镜头，整张脸都被正面拍了下来。
　　
　　小姑娘哒哒哒地跑过来，眼疾手快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份签名版递过来：“宇智波斑？你是宇智波斑吧？影帝求签名。”
　　
　　这事不算稀奇，在国外时，就常常被喜爱他的影迷拦下来，求合影求签名，甚至求拥抱求亲脸都有。洋妞大胆，没有几个是没有要求拥抱的。像这种只求签名的小姑娘，算是影迷里面比较矜持的了。
　　
　　斑接过签名版跟马克笔，即将落笔的那一刻又停了下来，递回给小姑娘：“你把照片删了，我就给你签。”
　　
　　他还咬着木棍，说话含糊，但至少意思还是能够表达清楚的。小姑娘闻此，抱紧了相机，退后几步，委屈地摇头：“不！绝不！好不容易才拍到影帝的照片。”
　　
　　斑晃了晃手中的签名版，无所谓道：“那你要照片还是签名？”
　　
　　小姑娘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斑为难，只好换一种方式，免得被人诟病他欺负粉丝。他说：“你删了这张，我们合拍一张更好看的。”
　　
　　小姑娘激动得差点摁坏相机。
　　
　　拍完照，签完名，小姑娘跟他道谢，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一脸八卦的样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斑示意她问。小姑娘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递过来，神秘兮兮地问：“请问你跟千手柱间是一对吗？”
　　
　　手机里播放着的是，柱间的一个采访。
　　
　　主持人问的是一个感情问题，尖锐又私密。正常的，要么用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糊弄过去，要么采访之前，对台本之时就直接否决这种触及隐私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柱间不介意，竟然还认真地回答了。
　　
　　那个问题是，你有没有真正爱过谁？比命还重要的那种。
　　
　　柱间先是一愣，然后习惯性地翘起腿，手肘压在膝盖处，手背撑着左边脸颊，遮住嘴唇。
　　
　　那是柱间特有的掩饰情绪的一个小动作。在他们无数次吵架，无数次冷战以后，柱间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动作，在他的身旁，不说话，也不离开，安静地坐上一个夜晚。
　　
　　他窸窸窣窣地往口袋中摸出香烟，被主持人提醒，又抱歉地笑了笑，放回去，像掩饰什么似的，拿起桌面上的咖啡抿了一口。
　　
　　斑看得出来，某一瞬间，从影十多年的柱间在镜头下竟然不慎失了分寸。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后期特地把这一整段都放慢了速度，柱间都保持在一个喝咖啡的动作，不曾改变。
　　
　　就连主持人都感觉到尴尬了，柱间才放下咖啡。斑特地瞄了一眼白瓷杯里的液面，几乎没有降低多少。
　　
　　柱间说：“那个人……”
　　
　　声音有些喑哑，柱间清咳一下，又重复道：“那个人，是我目前为止，唯一爱过的人。”
　　
　　主持人也没想到这样随口一问，竟然可以勾出影帝从未爆过的大料，连忙坐直身子，示意柱间继续说下去。
　　
　　一段悠长的故事从当事人的口中娓娓道来。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电影学院。当时他还没毕业，也没有今天的成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可是我第一眼就已经被他吸引住了。他是一块璞玉，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吸引力。我多么希望能够成为那把雕琢他、打磨他的刻刀，让他成为这世上最闪耀的明星……”
　　
　　斑隔着手机屏幕，听着这段感情的另一位男主角讲述着他们的故事。一幕一幕，浮光掠影。一幕一幕，走马观花。一幕一幕，白驹过隙。
　　
　　宛若一部老旧的电影，从久远的时光深处徐徐铺展，一帧接着一帧，上演着他们过去的七年。
　　
　　柱间说，我们陪伴了彼此很多年。
　　
　　柱间说，我爱过他，比任何人都要爱他。
　　　　
　　灯光打在柱间的侧脸上。他的左耳戴了一枚叶子耳钉。叶片边缘的几颗钻石闪烁着微渺的光，犹如聚光灯下一滴即将坠落的泪珠。
　　
　　泪珠慢慢放大，汇成溪流，汇成湖泊，又汇成海洋。
　　
　　柱间说，我留不住他，只能放手让他走。
　　
　　柱间说，我比任何人都要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斑按下关闭键，把手机还给小姑娘，抬头望了望天空。
　　
　　一排寒鸦飞过，扑棱扑棱，落下几片黑色的羽毛。
　　
　　他感觉奇怪，今天的太阳明明不猛烈，怎么会突然那么刺眼？
　　
　　小姑娘见影帝这么奇怪的反应，担心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诚惶诚恐地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啥……千手柱间说的……是你么？”
　　
　　柱间讲述的时候隐去了很多关键的信息，后期字幕组嵌的也是女孩子的“她”，一般人根本就不会联想到他的身上去。
　　
　　斑重新戴上墨镜，又变回那个酷酷的影帝。他告诉小姑娘：“不是，千手柱间说的是他的爱人，不是我。”然后大步往前走。
　　
　　不错，他不是柱间的爱人，他们已经分手了。
　　
　　
　　
　　斑打电话给带土，问他面试的情况。
　　
　　那边听起来吵吵闹闹，场记打板声、导演的呼喊，此起彼伏，再加上带土来自远处的嘶吼，就成了一章气势磅礴的交响乐曲。
　　
　　早年练习的一些曲子从脑海中闪过，斑略略翻阅，拣出其中一首，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带土告诉他，自己正在面试士兵乙，有一句台词。若是幸运的话，兴许明天就能进剧组了。
　　
　　斑还想嘱咐几句，但仔细一想，带土这孩子，平时大大咧咧的，可关键时刻，也是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提点些什么。也就由着他去了，只告诉他自己在附近的商场闲逛，顺便等他一起回家。　　　
　　
　　*「也许我们有一个兄弟，航行在庄严的人生大海，遇险沉了船，绝望的时刻，会看到这脚印而振作起来。
　　那么，让我们起来行动吧，对任何命运都敢于担戴；不断地进取，不断地追求，要学会劳作，学会等待。」

　　　　
　　人来人往的商场。
　　
　　斑坐在客人休息区吃芒果冰。大冬天的，他为了耍帅就穿个皮衣，秋裤都不穿一条，冷风飕飕地往脖子里钻，沁透心脾。
　　
　　人家是美丽动人，他是美丽冻人。
　　
　　又挖了一勺芒果冰往嘴里送。甜滋滋的，浓郁的芒果味渗透整个味蕾，让人流连忘返。
　　
　　就是冷，冻得牙齿疼，脑壳疼，全身都疼。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全起，四肢僵硬。
　　
　　有点鬼上身的感觉。
　　
　　只是这芒果冰味道一流，特好吃。对于一个甜食狂热爱好者来说，一点点的寒冷，根本不能对一个终极吃货面对美食时的坚定意志动摇半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美食故，两者皆可抛。
　　
　　休息区坐落于三楼的西南角。斜对面可以看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型舞台。红地毯，电子屏，还有长条横幅。记者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圈，似乎是在宣传什么新戏。
　　
　　音箱分布三楼四面八方，休息区的旁边就有一个。斑一只手撑在椅子上，无聊地用吸管搅着冰渣，突然听见喇叭那边传来女主持人激动的呼喊。
　　
　　“让我们隆重请上，本戏的男主角，千手柱间先生登场！”
　　
　　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就跑出去了。那是无意识的，他管不住自己的腿，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他拔腿就跑。
　　
　　朝着千手柱间的方向飞奔而去。
　　
　　刚跑两步，斑意识到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没拿。回过头去，发现被他喝剩一半的芒果冰孤零零地躺在休息区的桌面上，面临着即将被清洁卫生的阿姨收走的大危机。又加快两步跑回去，从阿姨的魔爪下救出他的芒果冰。
　　
　　柱间在台上，斑在台下。他们之间隔着一群记者与影迷。他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他。
　　
　　斑只能从头顶的电子屏幕看见柱间的面容，从两边的大型音箱听见柱间的声音。现场吵杂，人声鼎沸，影迷的尖叫声一浪接着一浪。手机与相机如同海面上溅跃的鱼群，重重叠叠，遮住柱间的身影。
　　
　　他听不清楚柱间在说什么。这广场空旷，回音太重。只能知道他确实在说话，听得到他低沉又熟悉的声线，但是传到他的耳边，只余闷在音箱里的——
　　
　　隆隆——隆隆——
　　
　　这事挺有趣的。他离他那么近，仅仅几米的距离。他却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他尝试着往人群里挤，却总是因为某种阻隔反被挤出人群。或是因为影迷的疯狂，或是因为记者的聚集。
　　
　　就没有一个是因为柱间本人。

　　芒果冰融化了。
　　
　　切细的芒果粒沉入杯底，与融化的冰沙混合在一起，再加上顶层装饰的白色奶油，变成一滩奶黄色的浑浊液体。
　　
　　依旧好喝，味道却大不如前。
　　
　　斑被挤在人群的外围，倚在栏杆上滋溜滋溜咀着芒果奶。喝完了，没事可做，这人群一时半会也不会轻易散去。他感觉无聊，看了看手表。
　　
　　四点零五分，还有足够的时间看一部电影。
　　
　　带土这小子，估计也没有那么快完工。作为电影圈中人，既然回国发展，也是时候研究研究国内近年来的好片子了。
　　
　　斑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去之时，专拍观众的摄像机有一瞬间，拍到了他的镜头。
　　
　　一两秒的时间，一闪而过，偏偏被台上不时关注大屏幕的柱间捕捉到了。
　　
　　柱间当机立断走下台去。记者与影迷不明所以，以为影帝是要跟观众互动，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一样，一波一波往前靠拢，直至把柱间的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而斑穿梭在人群中，逆行而走。
　　
　　柱间也在逆行，他知道斑就在人群的后面，离他越来越远。他想推开这堵碍事的围墙，他想朝他靠近，他想捉紧斑的手，让他不要走。
　　
　　可是围墙越筑越厚，柱间被包围在人群中，寸步难行，越陷越深。
　　
　　他捉不住斑的手。圣诞节斑离开的那个雪夜他就捉不住，而今天，他重蹈覆辙。
　　
　　原来，他们的相遇不过如幻泡影，只是过错，只能错过。
　　
　　
　　
　　挑挑拣拣，斑还是挑中了柱间刚才宣传的那一出新戏。
　　
　　一个人抱着一大盒爆米花在乌漆墨黑的放映室里寻找位置。周围一对两对全是情侣，他一单身狗坐在前排中间显得特别突兀。
　　
　　斑不甚在意，他今天是来看电影的，又不是来谈恋爱。单身狗只要有爆米花就足够了。
　　
　　出品公司的片头过后，柱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荧屏上。
　　
　　这是一部浪漫的爱情故事。网上评分非常高，评价也非常好，说是刷新了近年来所有电影的演技高度。男女主角演的就跟现实中的情侣一模一样，堪称教科书级的演技。
　　
　　看到四分之一时，斑就感觉网上的评论言过其实了。
　　
　　柱间的演技自然是出神入化。可这女主角，怎么看怎么别扭，还矜持的时候不矜持，该放开的时候也不放开。尤其是跟柱间演对手戏的时候，捉急到他都看不下去了。
　　
　　其他什么都好，剧情也好，配乐也好，就是这女主角，是这部好片子唯一的败笔。
　　
　　国内的女演员果然不靠谱，国内的影评人也不靠谱。在影评网站下那一片片自称是自来水的推荐人，绝对是出品方请过来的水军。
　　
　　看来国内的电影事业，前路堪忧啊。
　　
　　看完电影，带土打来电话，告知面试已经通过了。不仅获得一个士兵乙的角色，还争取到另一个剧组的痞子丙，分别有一句跟两句台词。
　　
　　斑赞许一句做得不错，就一路顺着商场的指示牌往外走，打算回到影视城的出口，等小侄子一同回家。
　　
　　晚上吃完饭，带土冲进家庭影院间，调出近年来的几部著名大片研究士兵乙跟痞子丙的演绎精髓。斑鼓励几句，就回房去了。
　　
　　打开推特，发现一条艾特。原来是白天影视城遇见的小姑娘发了他们合拍的照片。那时候由斑高举相机，刚好看见两人背后的长椅跟街道。
　　
　　他随手点了个赞，就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正好晚上十一点。斑吹干头发，打算上床睡觉。
　　
　　明天到剧组报道，早睡早起身体好，他是一个敬业的演员，这点自律性，还是应该有的。
　　
　　准备关电脑时，音箱里突然叮了一声。他的特别关注里，有人更新了一条推特。
　　
　　斑盯着屏幕，愣住了。
　　
　　柱间的推特下，刷出一张新照片。
　　
　　线香燃烧，苹果糖包裹的红色糖浆水水润润，像一颗好看的水晶。
　　
　　从线香那仅有的微光中看，柱间所在的地点，是白天影视城他坐过的那张，巷口的长椅。
　　
　　线香飞溅的花火在黑暗中星星点点，犹如繁忙城市中一盏盏等待归人的夜灯。柱间在这万家灯火中，写下一句话。
　　
　　「我等你回家。」
　　
To be continued.
　　
*选自——朗费罗，《人生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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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每一颗红心，蓝手，还有评论，因为三次元比较忙，空闲时间都用来码文，所以不能一一回复各位的留言，但每一条都有认真看。

这不是一篇讨喜的文，没有小甜饼那种单纯是甜甜蜜蜜的谈恋爱。我想写的，是一个平凡而真实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柱斑两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家人还有朋友。恋爱不是他们的全部，只是生活的其中一部分。不能立刻复合是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东西。他们之间的确存在裂痕，想要修补完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就算需要的时间很多，他们也会一步一步努力地向对方靠近。希望各位能跟他们二人一样耐心等待。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爱，你们的支持就是不坑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