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斑】七年之痒(2)
章二
第二天,斑被枕头边上的电话吵醒。
迷迷糊糊之间,他按下静音键,把手机丢在枕头下面继续睡。过了一会儿,闹钟开始响了。
「宝贝,起床了宝贝。再不起床太阳就要晒到屁股上啦。赶快起床,你有一分钟的时间醒过来。再不醒来我就要来亲你啦。」
是柱间的声音。
“怎么那么烦人……”斑嘟哝几句,把闹钟摁掉,又继续睡。
一分钟后,第二个闹钟开始响。
「还不起来是吧?我要开始亲你了哦,给你选择,要我亲哪里?眼睛?嘴?还是其他地方?不回答我是吧?那我就慢慢来,全部都亲,一直到你醒来为止。」
第二个闹钟摁掉,一分钟后,第三个闹钟开始响。
「我就知道你还是没有醒来。乖,宝贝,快起来,我做了早餐,都是你爱吃的。只要起来就有奖励……」
砰砰砰——
房门外带土在用力砸门:“叔,你醒来了没叔?搬家公司在外头摁好久的门铃了。我要不要放他们进来?你给个话,要是不让进我二话不说给你赶出去,什么玩意儿敢在我叔的地盘上撒野?叔你吱一声啊叔……”
斑猛地坐起,顶着一头蓬乱的炸毛,哈欠连天。他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抄起床头柜上倒扣的镜子。
这一照,照出了个妖精。
左脸一团明显的红印,那是长时间侧睡压出来的。长发乱成了狗窝,遮住眼睛的那撮刘海弯弯曲曲,像粘在额头上的毛毛虫。水嫩的卧蚕圆润成了两坨明显黑眼圈,连印堂都在发黑。
掐指一算,这个时间不宜起床。身为演员就该有个良好的形象,随时保持精神饱满。昨夜他睡得并不安稳,可能是因为睡习惯了柱间的床,蓦然换一张陌生床,左滚右滚翻来覆去,瞪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折腾到大半夜还睡不着。等到差不多睡意昏沉,又被电话给吵醒了。
斑倒想再躺下去稍微睡个回笼觉,奈何闹钟与敲门声同时在响,前男友与小侄子双面夹击。
「今天你想吃什么?荷包蛋香肠还是三明治……」
“叔你回我个话啊叔,你不会掉厕所里吧叔……”
烦人,超级烦人。
摁掉闹钟,斑下了床,光着脚怒气冲冲地跑到房门前,打开,只见裹成一身史迪仔的带土抱着一只熊本熊,一边扭头往楼梯口的窗外张望,一边抬手握成拳头正往斑的脑门上砸。
斑往后退了退:“谋杀亲叔呢你?”
拳头落了空,带土吓一跳,回过头来发现斑正穿着睡衣杵在门口,一看这黑着脸的模样,就知道斑被人吵醒心里正不顺,连忙捋着他的胸膛帮他顺气:“说什么呢叔,我怎么会谋杀你?我为你送终还来不及,呸呸呸胡说什么。”他往窗边一指,“你看,给你搬家的车队来了,多拉风。”
斑的房间在二楼,房门打开楼梯口拐角处的窗边可以看见外面的街道。透过玻璃窗望过去,只见一排长长的车队,整齐划一地停在院子前面的小路旁。
斑的行李是他亲自收拾的,十二个纸皮箱,不多不少,刚好装满三辆货车。而现在,看这个阵势,少说也有七八辆。
别说七年的行李,七十年的都可以装满了。
他打发带土去敌方一探虚实:“你去瞧瞧,别让他们碰坏我的东西。”
刷牙刷到一半,带土就在楼下大吼大叫:“叔!有琴啊叔!好大一钢琴,还是三脚的!你要放哪?我不敢让他们放客厅,怕碰坏你的琴。”
斑一怔,往后一仰,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你确定是钢琴?”
他还没漱口,咬着牙刷,满嘴泡沫。一团偌大的史迪仔顺着楼梯往上冲,兴奋得连头顶的两只耳朵都竖起来:“是呢,施坦威,名贵钢琴,有钱就是任性啊。我等会能弹一下不?保证不会碰坏你的。”
斑想了想,也不甚在意,说:“一楼的东北角有个空房间,钢琴放那,随便你弹,其他你自己看着办。”完了继续刷牙。
带土欢呼一声便继续监工去了。
洗漱完下楼,斑对楼下的景象简直就是目瞪口呆。
有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有说,沧海桑田,日新月异。但是,从未听说过,贫瘠的沙漠,顷刻之间就可以变成热带雨林,仅仅一眨眼的功夫。
昨夜还是仅存一张沙发的空落落的客厅,今天早上已经被大大小小的纸皮箱所占满。带土迎在楼梯口,指着这一屋的箱子摊手示意:“叔你看,这就是朕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被斑一记爆栗。
斑大致数了数,二十五个纸皮箱,比自己收拾的十二个足足多出了一倍有余。
别说他自己的行李,看这阵势,若有人告诉他,柱间把自己家中所有物什清空干净全数送往他这里来,他也是相信的。
这些堆满的纸皮箱中,有不少已经被带土划破封口,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研究。斑扫了一眼地上的物件,发现一样眼熟的东西。
他走过去,捡起来擦了擦,握在手中熟悉的触感让他无意识地晃了神。
曾经送给柱间的东西,以柱间为原型,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跟着西班牙木雕大师学做的一只小木雕。
他又往其中一只掀开的纸皮箱里翻了翻,果然发现自己曾经送给柱间的,或是柱间送给自己的一些小玩意。
那些,他打包的时候全都没有放进去。
原来,这里才是过去七年的全部。柱间的回忆,他的回忆。柱间送他的,他送柱间的。全部,被柱间打包放好,送还给他。
热恋时期,曾经对柱间说过一句玩笑话,若有一天你跟我分手,我就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全都带走,值钱的,不值钱的,让你变成穷光蛋,人财两失。
柱间没当一回事,笑嘻嘻地与他一同唱戏,好啊好啊,全都带走,我也是属于你的,把我也带走。
这一次,他们是和平分手,那些东西他没有带走,没想到,柱间却信守承诺全都给他送过来。
除了他自己。
斑给柱间打电话,不过嘟了两声,那边就接起。
“你什么意思?”斑第一句就开门见山,没头没脑,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
“什么什么意思?”那边懵了一下。
斑提醒他:“钢琴,木雕,什么意思?”
那边沉寂了一下,良久,柱间说:“钢琴是我送你的,所有权就是你的。”
斑又问:“那木雕呢?”
柱间又说:“木雕是你送我的,本来就是你的。”
斑继续问:“那戒指相册还有旅游纪念品呢?”
柱间继续说:“戒指是我们一起买的,属于你的那只是你的,照片还有纪念品也是。”
斑想说你大爷的怎么不说你自己也是我的也要把你自己送过来,可是他没有说,因为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像是有人溺水在深海深处。
隔着一通电话,他看不见柱间,柱间也看不见他,可是他知道,柱间心里不好受。
因为他也是,伤害总是互相的。我伤你一拳,随着反作用力,这一拳,最终还是会伤回自己的手上。
又是一阵沉寂。柱间说:“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斑打断他的话:“爱过。”
柱间说:“不是这个……”
斑又打断他的话:“孩子不是你的。”
这回,柱间也有点绕进去了:“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斑刚说完“没有”,看了一眼躲在地上帮他整理物件的带土,又补充道:“有了也不是你的。”
柱间震惊:“真有了?跟谁的?不是啊你一男的怎么会有孩子?”
斑打断他:“千手柱间,你是不是搞错了?”
那边“啊?”了一声。
斑说:“你知不知道,前男友是什么?”
柱间顺着他的问题:“是什么?”
斑回答:“前男友就是,我每日都上推特吐槽君,写一百个前男友的各种死法,还完全不带重样的。前男友就是,我在路上看见你,立马掉头往后走。前男友就是,有人给你送红玫瑰,我抢过来,换成一圈白菊花还你。所以,你现在懂了吗?”
过了很久,柱间说:“不懂。”
斑扶额:“我希望我们能够了断干净,不要再见面,不要再联系。各走各的,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这回,你懂了……”
柱间打断他:“那么,你会吗?”
斑:“啊?”
柱间继续说:“你会每天都上推特,写我的一百种死法。你会路上看到我,立马掉头走。你会别人送我红玫瑰,你抢过来,换成白菊花,再送回给我。你会吗?”
斑很快回答:“我不是这种见不得前任好的人。”
柱间又问:“你说我们不要再联系。可是做我们这行的,我跟你迟早都会在对戏中遇上,你会因为我是你的前男友。凡是有我戏份的邀约,你通通都要推掉吗?”
斑说:“当然不会,我是一个专业的演员。”
“那不就完了。”柱间突然笑起来,“我觉得,前男友就是,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依然希望你能够过得很好。就算以后遇上了,依然能够谈笑风生,不必斗得你死我活。你说,我说得对吗?”
斑发现他竟然没有任何的反驳之力。方才说过的所有言辞全数失效,兜兜转转一大圈,又重新绕回这条纠缠不清的路子上。
郁闷地挂上电话,看着一屋子多出来的纸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钢琴放在一楼的琴房,送给带土。其他的,全部放在专门腾出来的一间杂物房里。
锁上门,钥匙丢进垃圾桶。
这些东西,他以后都不会再碰了。过去的,就让它留在过去。
收拾了几乎一天,才终于把这新房子稍微收拾出点家的味道来。只是家具跟日用品还缺不少,需要外出购置。差不多黄昏的时候,斑开车,载着带土,来到小区附近的超市。
超市选址偏僻,坐落在小区附近的马路边,主供斑居住的这种深山别墅区内的富人,来往的客人并不多。
斑前些年在美国发展,最近才刚刚回到国内,这边认识他的人并不多,走在路上估计被认出的几率不大。几方权衡之下,斑决定不做乔装,大大方方地走进超市。
推着购物车经过电器销售区,带土盯着一套高档HIFI巴巴地看着,回过头来装模作样地挤出几滴不存在的眼泪,做幽怨小媳妇状:“爸爸,咱家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斑一边查看手机上的购物清单,一边头也不回道:“买吧。”
带土欢呼,一把抱住了斑:“叔,你比我爹还亲。”
咔嚓——
不远处的地方,隔着几排货架,他们看不到的角落,有寒光闪过。
路过游戏区跟电影区,带土又如法炮制地搜刮了一套体感游戏机跟电影播放器。
又走了一圈,购物清单上的未卖物品已经被划去十之八九,斑终于来到最终的目的地,食品区。
林林总总的食物排得满墙都是,生肉、熟食、水果,零食等等等等……
斑一样一样地扫过去。
大米、鱼排、鸡蛋、豆腐……
从前他和柱间最爱逛的就是超市的食品区。柱间爱吃咸,斑爱吃甜,两个坚定不移的咸甜党每逢买菜都会来一场不亚于中国历史上诸葛亮舌战群儒一般的辩论赛。每次都会有一个决定晚饭的胜利方,但是作为失败者,可以得到胜利一方的一次口头承诺作为补偿。
有时是,胜利者需要为失败者制造一个意想不到的浪漫。有时是,失败者可以决定胜利者的接吻姿势。
这个游戏在他们热恋的那三年玩得乐此不疲,只是后来两人分居异地,与对方有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这游戏,才渐渐地不再提及。
路过蔬菜区,斑对着清单挑选蔬菜。
番茄四个、黄瓜两条、豆角少许……
一样接一样地丢进购物车,看见放蘑菇的地方,斑也随手捡起几个丢了进去。刚丢完,他就愣了愣神。
蘑菇,是柱间最喜欢吃的东西。想来,他们也很久没有一起买菜了。
有些东西,他拼了命地想要忘记,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但是,心忘记了,身体却还是帮他记着。
柱间的爱好,柱间的习惯。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没想到,这某个不经意之间,一件小事,一件小东西,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他埋藏的记忆勾出来,无药可救。
冰柜旁的带土正扛起一箱红豆雪糕,问他:“咱家还缺甜食呀,宇智波家族的挚爱。”
斑从购物车里捞起刚放进去的蘑菇,放回原位,同时接过带土肩上的红豆雪糕。
柱间有柱间的新生活,他也有他的。他们已经分手,再也不用为了小心翼翼地迁就谁,而无法避免地委屈谁。
回去的路上,斑接到一个电话。国内某个知名的导演,知道他回国发展,特地邀请他拍摄自己最新一部电影。
斑目前没有签约经纪公司,算是独立的自由人,工作的安排都是直接联系他本人。虽然亲力亲为是累了点,但至少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挑剧组。
导演说,这是双男主的电影,另一个男主已经定好,剩下的,我觉得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
跟导演约好了明日到他的办公室详谈,斑又多嘴问了一句:“那另一个男主角是谁?”
导演回道:“你也认识的,著名的影帝,千手柱间。”
有一枚烟花要从脑子里炸开,斑想起柱间白天跟他说的那句话。
「我跟你迟早都会在对戏中遇上,你会因为我是你的前男友。凡是有我戏份的邀约,你通通都要推掉吗?」
「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依然希望你能够过得很好。就算以后遇上了,依然能够谈笑风生,不必斗得你死我活。」
没想到,这句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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